我一個常用的說法是,小說家的職責內容就是,編劇+導演+美術+攝影+演員
差別只是小說作者不用真正動手去做、去演、去操持自己的肢體,而是在腦海裡做
當然了,雖說這適合像我這種四體不勤的人
但實在也是累斃了(儘管只在腦海裡進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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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此,駱以軍曾經的形容是「把自己分裂成ABCDE,彼此愛憎、對峙、論辯,或因各種理由而對對方興起同情或憐憫......」(等等等等,非原文,大意如此),「這中間耗蝕一個小說家的精神,何其殘忍又何其酷烈」
也因此,郭松棻的說法則是,「文學是如此嗜血,它要求你精血的奉獻,卻又絕不保證其回報」
是的,當然如此
同為創作者的亞妮想必也對此知之甚深
如果你讀過她的《請登入遊戲》就知道了
也因此
如果她讀出了她所說的那些《零度分離》中的「無可救藥的抒情」
那麼我不免揣想(或者更直接地說,「我相信」):
那必然也是因為她生命中曾實存(於具體生活中;或者於她個人的想像或創造中)過這樣慘烈的,致命的,波濤洶湧的夜海般的抒情時刻的緣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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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謝亞妮以及《文訊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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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也總在夢中重回那唯一一次會面的最後場景,那現實世界中的另一場**終局**──
於深夜近三小時旅程後,車行已橫越大洋,夜海無光,我們於沙岸旁的公路暫停。
我與松山慎二相擁道別。
時間已近黎明,珍珠、琥珀、湖水與薰衣草的微光自遠方黑色沙丘後漸次亮起,彷彿一場瑰麗絢爛而終將向虛幻趨近的妄夢。
我看見松山慎二獨自向那不明確的,微光的布幔走去;
他似有若無的背影緩慢消融進光與暗的交界,從容,靜定而深沉。沒有人確知究竟曾有何種思緒、何種情感,如暴雪中的火焰在那鬼魅的身形中沸騰。
那或許終究是個我無法理解的世界,正如我始終未能確認事件的真相。
我不知他人對此作何感想──我所知曉的一向如此之少──
我唯一確知的是,印象中我從未如同此刻感覺我的人生竟如此短暫一如蜉蝣,又何其漫長一如宇宙洪荒。
不,更正:我的**餘生**。
───《零度分離》